查看原文
其他

我的原生家庭中,每个人都有一种底色

2017-09-22 王鹿 三明治

家庭或者出身,可以说是一个生命最开始的底色。


当我们回顾往事的时候,总是不由自主地给那段故事一个色彩,这个时候,颜色是私人的,它不再是由光的物理性质决定,它有了生命感,变得有质地。

 

我是一个冷色调的人,崇尚复杂性,所以不会觉得自己这种分裂式的生活有什么不妥,反而会更加自在,独处时的冷色调不会让我觉得冷清,彼此相处时被中和的感觉也让自己可以透口气。


其实,颜色有多少种,没有人说的清。因为有了生命的烙印,我们每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底色复杂的物种。 


黑色




黑色,其实不算一种颜色,在光照射不到的地方,犹如堕进万丈深渊,黑漆漆、冰凉凉,吞噬一切。


前几天,爸爸给姐姐买了一口锅,也是后来看到姐姐的朋友圈才知道。铁锅,美的牌,高端货,大好几百,用起来滑溜溜的,一点不粘锅。姐姐说,35年来除了小学二年级爸爸给她买过一辆自行车,就是如今的这口锅了。


隔着屏幕,我仿佛都能看到那只发着光的锅,他是绝对舍不得买给妈妈的。


姐姐带着孩子离开了原来的家,从一瓢一碗开始添置,有了锅,家里生起了火,有了烟火气,日子才算过起来。


我是羡慕又嫉妒的,因为我从来没有收到了爸爸送给我的礼物,哪怕是一只苹果,一个梨子。甚至在我年幼的记忆里,一次微笑都没有,因为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。


爸爸今年63岁,从我记事起,他的脸色就一直是暗暗的红紫色,还有那被手术刀剜过似的法令纹。他眉眼清晰,小时候找我来玩的小朋友经常被他瞪起的牛眼吓跑。这张脸,似乎只有两种夸张的表情,一种是被蜿蜒的皱纹堆起来,几乎看不到藏在双眼皮下的笑颜,一种是半低着头,眼睛扫射过来时,巨大的瞳孔散发着寒光。


在他走进的房间里,笑声和说话声,会瞬间凝固,周身被冰冻,只剩下电视机在咆哮。


可最难过的却是,只有会看人脸色的小孩子才会学“乖”。


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傍晚,碗筷摆上了桌子,潮热的空气却还迟迟不肯散去,妈妈围着灶台准备着一大家子的晚饭,这时爸爸斜着身子进了家门,他拖了两步躺在沙发上开始大声地磨牙,我一把推开小狗小黄,像通电了一样赶紧溜进厨房,弟弟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我,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地把饭菜摆好。


爸爸已酒过半巡,妈妈才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,只有妈妈一块坐下来,我们姐弟三人才渐渐不再嗫喏,开始没话找话地找乐子。弟弟在一旁把故意啃得不干净的骨头扔给小黄,才三个月大的小黄不时地发出奶声奶气的啧啧声,叼着骨头在饭桌底下乱转,谁知它最后竟靠着爸爸的鞋帮玩起骨头,吵闹的电视机声一下子呱啦呱啦在耳边像过火车一样响起,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时,一声沉闷的“嘟嘟”声敲碎了大脑,小黄已经斜躺在饭桌边十多公分的距离,油亮的嘴角冒着白沫,后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。


姐姐吧啦两口饭,摔下筷子,一大步迈过小黄离开了饭桌,我已经不记得那顿饭是如何结束,混杂着大颗大颗泪水的食物被郁结在喉咙里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

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和弟弟都像老鼠一样,夹着尾巴溜着墙根和门缝进出,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瞎逛,街口的一块大石头收留了我们,我们毫不遮挡地盯着正午的大太阳,直到眼前发黑,一块并肩躺下来,黏腻的皮肤相互挨着很不好受,但是发酸的眼睛能让我们很快入睡,能睡一会是一会,我们知道,黑夜一到,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天明。


到刚上小学的时候,我们姐弟三人就和爸妈分房睡了,爸妈睡在最东头的客厅,一张大床既是他们睡觉的地方,也让家里来人的时候不会座位拥挤。


我们几间卧室是穿堂而过的,平日里都是门窗大开,从最西间的厨房直通爸妈的卧室。除了房门连通,还有靠近窗一侧的墙上都靠着暖气片,一片片的通过一根穿墙而过的水管子连接。水管处的墙缝大剌剌地开着,就像长着倒刺一样让人难以忍受。傍晚爸爸把电视机开得呱啦直响,只有这时我们才敢关上房门,钻进作业本里,听着知了声,盼着天不要黑下来,或者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,电灯不要灭。


终于躺下来,眼见着暖气管子透过来的灯光还没有熄灭,耳朵是不敢休息的,直愣愣地竖起顺着透亮的地方听父母房间的响动,这时电视机里的声音也不那么刺耳了,只要它还开着,我们就知道真正的黑夜还没有来,我们在这样的安静中扛着,一般也过不了多久就睡着了。


响动,就像地震的正中一样,从最东头传过来,我总是最先醒来的,打个激灵窜下床,叫醒姐姐和弟弟。小学五年级的姐姐总是第一个冲进爸妈的房间,她像最前线的敢死队战士一样用瘦小的胳膊拽着爸爸腿,声嘶力竭地吼着,弟弟躲在角落里哭个不停,而怯懦的我跟在姐姐后面,我不敢出声,姐姐被爸爸一巴掌呼噜倒地,我一下子成了冲锋,却在枪林弹雨中全身变得僵硬动弹不得,只知道哭,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姐姐和爸妈的身躯一次次地扭打在一起。


爸爸累了以后便倒头睡在沙发上,床上的被褥一片狼藉,枕头被七零八散地丢到床脚和地下,姐姐眼神僵直地盯着斜趴在床上的妈妈,她乱作一团的头发在灯光下明晃晃的,我坐在冰凉的地上,用手搓了两下干皴的脸,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,一天终于结束了,天也蒙蒙亮了。


绛红色




绛红色,就像烈火焚烧后的木炭,噼里啪啦抖着火星,是一种希望,也是一种殆尽。


妈妈在家排行老三,因为太姥爷那一辈生活细致,家里的成分被划为富农,听起来挺优渥,其实只是不会只能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细面而已。上面的哥哥姐姐成家后,姥姥又体弱,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在上学,于是妈妈就担起了一家子的重担,从记事起,就开始跟姥姥学着编席子,后来姥姥病重,妈妈也被拖成了老姑娘。


妈妈刚嫁给爸爸的时候,爸爸家里只有几间小土房,隔年姐姐就出生了。谁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,当年爷爷就把家给分了。大爷成家已久,让了一个独立的后院,爸爸和未出嫁的两个妹妹生活在一起。


妈妈好强,姐姐刚过百天,她就张罗爸爸一块翻盖房,爷爷自然是不同意的。我记事的时候,爷爷常嘟囔着“刚嫁过来,就把我老房给拆了”。那个时候,我家的砖瓦大房还引领了一波村里的盖房高潮呢。


爸爸家一直人丁单薄,妈妈在生了三个姑娘后,在三十四岁的时候,终于了了爷爷抱孙子的心愿,妈妈拉扯着一大家子,眼看着日子红红火火的让别人瞪红了眼。


谁曾想,小姑姑刚出嫁几年,就得了绝症去世了,爷爷整夜整夜坐在大炕上不睡觉,一下子像丢了魂似的,第二年就随小姑姑一块走了,本来给小姑姑看病就掏空了家底儿,妈妈还是让爸爸四处借钱,把爷爷风风光光地下葬,吹鼓手在院子里吹了两天两夜。


爸爸后来经常说,妈妈的眼睛是黄色的,在村里说这样的女人都是怪狠的角色,眼见如今妈妈的皱纹横生,日渐暗淡,我很难把她和那个年轻时候生龙活虎的女人联想在一起。


妈妈不喜欢出门,她腿脚不好,年轻时农忙不得休息,崴了的脚没有痊愈就留下来病根儿。不过即便脚踝没伤,她也是不大出门的。她常说:“那些人天天站大街聊天,东家长,西家短的,谁家的丑事都知道,就是没想到你刚一回家,还是那群人也一样在嚼你的舌根。”她宁愿在家看电视。


傍晚的时候,她偶尔骑自行车去遛弯,后座加上一个编筐,开春时拔点野菜包包子,或者直接和麦麸混在一起喂鸡。


我和姐姐每个月都会约好回娘家,只有那个礼拜天,妈妈才会烧两个好菜,清晨杀一只鸡,脫了毛,斩大块红烧,买最好的五花肉,切方墩,熬出猪油。爸爸常抱怨,只有我们回来才能解个馋。


爸爸妈妈吵吵闹闹这么多年,终于还是离了,倒不是因为早就感情破裂,而是家里惹上了点官司,出于保护家里的财产的缘故。


妈妈在我们的再三要求下,拿出了蓝色的离婚证,她抿着嘴叹了口气:“去的时候都没有结婚证,算事实婚姻,结婚证早就让你小姑给撕了,她老跟我过不去。”离婚证里面是父母新照的照片,妈妈坐在沙发上探身过来和我一块看,这应该是他们婚后唯一的一次合影。


他们吵了大半辈子,打了大半辈子,我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。妈妈却说:“那天还是挺难受的,心里堵的,你爸还找了辆车一块去的,他是不肯坐公交车的。”


他们离婚时,我刚刚结婚不久。听到这个消息,其实心里是没什么起伏变化的。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,还是在一个桌子上吃饭,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们俩在我眼中,早已经不是一双人。而分别是,我的爸爸,和我的妈妈。


只是,有的时候妈妈还是会踟蹰、犹豫,“离了婚,你爸爸好像脾气好了点。”她像是在自己嘟囔,更像是向我们确认。


没有好,哪里有什么变化。爸爸还是会一言不合随手抄起东西向妈妈砸去。


我们姐弟三人分别接到租户人家的电话,一个小时后全部到家。弟弟个子高了,他在屋子里不时地说爸爸两句,姐姐拉着妈妈的手坐在院子的沙发上,和小时候一样懦弱的我,看到妈妈的泪痕,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扑通跪在她面前,说不出话,只会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


妈妈头上的伤换了三次的药才好,爸爸额头上也留下来疤。


我常常为他们的争吵以至大打出手而感到羞耻,也烦透了妈妈祥林嫂一样的抱怨。从前会选择沉默,成家之后,有了小家的烦闷,渐渐学会调侃她“反正婚都离了”,把她的话截到一半,因为不想再掉进这个情绪的无底洞。

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我才渐渐懂得妈妈,懂得她的哀伤和无动于衷,她与美好的如此决裂。她也曾有过少女的浪漫,在生活一次次的严刑拷打下,抽筋扒皮,却没有换来脱胎换骨,而是被屈辱一次次席卷全身,终于向生活低了头,选择了遗忘和放弃。


墨绿色



墨绿色,是松柏,不畏酷暑和寒冬,骨子里有坚毅,更有一种深沉的浪漫。

姐姐大我三岁,小时候就是村里口中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而我又贪玩又孤僻,虽然学习尚可,但在家里也不受宠,再加上异常地敏感,我处处感觉到在姐姐的阴影下长大。


到了初中的时候,我便会在日记本上写满大篇的心事,大多数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故事情节,都是一些充斥着情绪化的文字。姐姐像妈妈的红小兵一样,警觉地发现了我的异样。突然有一天晚上,姐姐左手掐着腰,右手扬着我的日记本,嘴角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,后面站着没有表情的妈妈。


熬到姐姐上了高中,我们终于不再同校,我有了独立的书房兼卧室,有一张不用分享的作业桌。如果说我迟到的叛逆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,那么,现在想来,我几乎想不起来姐姐有不乖的时候,她永远用不着妈妈操心,甚至有的时候,她成了妈妈的腰杆。


后来发生的那件事,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,妈妈细数过去时,说到激动的时候,我才听说的。我还在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,因为放学后要经常带着弟弟,饿了就吃一碗酱油拌饭,吃饱了就去街上疯跑。


那是个炎热的夏日午后,正是知了叫得最欢的时候,姐姐和妈妈骑着自行车就出去了。原来妈妈又发现了爸爸一个情人的住所,就在两里地外的隔壁村。


妈妈说:“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,进了门几步就迈到那贱货的床上,我薅着她头发就扇,你姐姐在边上,脸都憋红了,两只手死死揪着那女的头发。”


现在每次说起来,我妈和我们姐妹俩都是一阵哄笑,就像是在笑别人家的事。一边笑,妈妈还在边上补充着遗漏的细节,“你姐姐也真是,小个儿,劲儿还挺大,蹬着车跟着我就去了。”我们笑得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,只觉得滑稽又戏谑。


我在脑袋里不断回想那条通往隔壁村的路,沿途的树刚种上几年,树干还是细溜溜的,稀疏的树叶被烤得发蔫。将近四十度的高温下,老农们也都在家里歇响,路上乱跑都是顺脑门儿流汗的野小子们。


我们都听说过,班上的乖乖女都喜欢坐在最后一排的坏小子,我姐就是这样的典范。谈谈恋爱也就罢了,姐姐还嫁给了这样的姐夫。


故事没有小说中那样浪漫,坏小子浪子回头,和乖乖女牵手一生。现实生活中的坏小子终究逃不过本性,他出轨、酒驾,最后因为吸毒丢了公职。这些年来,他和姐姐分分合合,姐姐是个心肠很软的人,她心疼姐夫从小没有妈妈的疼爱,可是我的姐姐呀,你心疼他,谁心疼你呀?


他们离婚,又复婚,如今分居已经好几年,再离婚却难如登天。好聚好散会心存惦念,撕破脸皮往往带着同归于尽的恶毒。我们常说夫妻之间劝和不劝分,而从姐姐第一次被出轨时,我就是第一个站出来把她往外拉的人。尽管后来他们复婚,可从那时起,我就再没有和那个男人说过一句话。因为,只有我,看着姐姐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,一天天消瘦,开始吸烟,35岁的脸上刻上了深深的皱纹。


姐姐和妈妈一样,也喜欢草原,姐姐更喜欢那种起起伏伏的草甸,望不到尽头和蓝天连在一起。我们今年的七月一块去爬灵山,穿着雨衣的小外甥女露出开怀的笑脸,被雨水淋湿的头帘贴在脸额,她围着我们的腿脚左窜右串。我经常很惊诧于小外甥女异常活泼的性格,她像那一刻的drama queen,有的时候又变成一个非常细心贴心的小蜜糖,她会在我光腿坐在长椅上时把自己的裙子主动盖在我的腿上,怕我受凉。


我不知道在那样家庭长大的她,为什么会被保护得如此之好,看不到一丝受过惊吓和压抑的痕迹,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爸爸了,她说不想爸爸,才六岁的她,似乎什么都明白。


在烟雨迷蒙的灵山之巅,云借雾生,雨借风力,泥土的芬芳在四周发酵,雨雾时而遮住双眼,时而又瞬间消散,一下子缠住了山腰。我们虽然被冻得瑟瑟发抖,却像飞鸟一样张开双臂拥抱这一切。


姐姐点上了一只烟,我看着她的侧脸,觉得美极了。



烟灰色


烟灰色,是孤独的代言人,他被手指轻轻弹落,几乎没有自重,却弥漫周身,无处不在。


我和弟弟相差四岁,当我满幼儿园的年纪,他才刚刚学会不太稳当的走路。从那时起,我的腿脚就像被栓了一个拖油瓶,不仅永远走不快,而且走到哪里响到哪里,我上幼儿园的第二天就因此辍学了。
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白花花的日子是难熬的。弟弟太小,他紧紧地拉着我的右手小拇指,他不哭,也不常说话,我带他去哪里,他就跟到哪里。


幼儿园离我家很近,只隔着几户人家。我经常带弟弟去幼儿园后门外的沙堆玩。我们虽然不带玩具,可是总能从城堡中、防空洞下挖出几个宝贝。沙堆正好堆在墙外,我从远处搬过来两三块半大的砖头,靠着墙摞在一起,站在上面的高度正好能看到大半个幼儿园。铃声一响,不出一分钟,教室里就像发洪水一样蜂窝而出一堆小朋友。男生玩的游戏都很幼稚,就你一推我一下,我推你一下,推完就跑,抓到再推你一下。我喜欢看女孩跳皮筋儿,因为我个子矮,只喜欢玩技术流,偶尔看看那几个傻高个儿拔高也挺逗的,拔不好,落地重了整只脚都是木的。


铃声一响,小朋友们做鸟散状呼啦一下子跑回教室,接下来的40分钟就像上课一样,枯燥得让人难以忍受。


我八岁才上小学一年级,学校在隔壁的镇子上,离家两三公里,我每天要往返两次,就那样日复一日走了整整两年,一个人。


我没有上幼儿园,学龄前的知识都是姐姐在家门口的路上用小树枝比比划划教我的,大部分都是伴随着绕口令、打油诗之类的快速记忆办法学会的。靠着这点小聪明,我小学上得很轻松,没有到名列前茅的地步,但是随便考考也是五六名的名次。


班上的同学都是附近村子里幼儿园的同学,刚开始的时候,都抱团,我没上幼儿园,所以也没有朋友,内心深处虽然极度渴望朋友,但我从很小的年纪,就自学了一个本事,那就是隐藏自己的愿望和情绪,不轻易向别人坦露。大多数的时候,不是非说不可的情况下,我从不和别人说话,别人不和我做朋友,我就酷酷的不需要朋友。


放学的路上,当然也是一个人,别的小朋友要么是三五结伴同行,大部分都是有爷爷奶奶很早就在校门口等候了,我的同桌是爷爷来接的,每天都能闻上她爷爷摩托车后屁股突突突发出来的汽油味。


回家的路上,我经常会遇到一个拄着长长拐杖的中年盲人,那根拐杖竖着立起来得有两米的样子,浅驼色,看起来很光滑,我们不是每天都会相遇,我起初没太注意到他。


我走在路上总是低着头,踢石子比较多,也喜欢揪路边的毛毛草,兴致大的时候会边走边逮蚂蚱,逮住就串在毛毛草上回家喂鸡。心情不好的日子,就会数着揪到的毛毛草,一根、两根、三根,越数心里越委屈。


那个盲人的出现和消失,我似乎都没有察觉,只是忽然听到远处有节奏的“哒~哒哒”,他从来都是和我同路,也是奇怪。他从来不说话,也看不出任何面目表情,遇到调皮的小男孩骑着车拍一下他的肩膀就跑,他甚至连身体都没有任何变化,右手牵着长拐,“哒~哒哒,哒~哒哒,哒~哒哒”,永远是这个频率,仿佛工厂里的机器,绝不出岔子。


他的出现没有什么规律,也可能是因为我总是心不在焉从来没有在意,有时候他十天半个月也不出现一次,我还会猛地抬一下头找寻他的身影。


很久之后,我突然对他产生了兴趣,我远远听到他试探拐杖的声音,就故意放慢脚步,凑近处看他的样子,古铜色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,当我提出拉他一块走的时候,他的嘴角似乎挤出囔囔自语的声音。在那之后,我们一前一后经常同路,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,但是我有一种预感,他一定听得懂我说的话。后来,妈妈可能从别的地方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,就再不让我和他靠近,我问原因,她也不说。


到了小学三年级,我终于申请上骑自行车了,听说我是学校史无前例最早通过申请的,我想可能是我全年无休,永远走在那条遥遥无期的路上,感动了老师吧。


我飞一样地骑车而过,依然一个人,似乎从我第一天骑车开始,那个盲人就像水滴滴入了沙漠一样凭空消失了。我呼啸而过,耳边经常还能听到“哒~哒哒,哒~哒哒,哒~哒哒”。


吴念真在他的书《这些人,那些事》的自序中写到:“有时候会想,生命里某些当时充满怨怼的曲折,在后来好像都成了一种能量和养分,因为若非这些曲折,好像就不会在人生的岔路上遇见别人可能求之亦不得见的人与事;而这些人、那些事在经过时间的筛滤之后几乎都只剩下笑与泪与感动和温暖,曾经的怨与恨与屈辱和不满仿佛都已云消雾散。”


经历造就今天的我们,我希望在烟消云散前留下一点记录。    



■ 节选自作者的每日书,编辑龚晗倩




点击图片,阅读更多文章




想和他们一样写自己的生活故事吗?


每日书开始吧!

10/1即将开始一次新的写作之旅



报名下一期每日书请长按并识别二维码






点击图片,即可查看相关内容详情

/ 张春写作课堂4.0 / 

如何准确表达情感,写出动人故事?

用四周时间跟着张春老师学习写作

把真实的情感,用文字的捕网准确捕捉

今天晚上正式开课,不要错过最后报名机会

点击图片,了解详情


/ 是孤独让你写作,还是写作让你孤独/ 

十月每日书开始报名

本期奖品全面更新:著名战地记者周轶君签名版《走出中东》

三明治写作主题胶带和三明治有猫病本子

点击图片,了解详情



▽ 点击进入《三明治:我们与我们的城市》亚马逊页面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